那琴声如飞溅石上的瀑布, 猛烈地炸裂开, 碎裂的银珠四散开去, 又撞击在一起,清脆的声音绵绵密密, 连错成流畅的曲调。
林浅循着琴声的方向,一路走到了二楼尽头的音乐教室前。
是李斯特的《钟》,回环往复的跳跃音符模仿着钟摆的运动,干净利索没有一点犹豫。
弹琴的人一定是练过许久,琴音里听不出一点初学者的勉强, 自始至终, 一气呵成。
林浅踮着角尖走到了钢琴教室的门前,弹琴人背对着她, 似乎已完全沉浸在了“钟”声里,即将沉没的夕阳给他身上镀了浅淡的光辉,他的手指就仿佛是在夕阳最后的光芒上舞蹈。
林浅怔住了。
弹琴人的身影,她再熟悉不过——那个人是许深。
她从来没有想过许深竟然会弹钢琴。他在空旷的琴房里孤独地弹着流畅的旋律,似乎根本不需要什么听众, 又似乎他自己就是自己的听众。
林浅的脚步定在门前, 就像是有什么屏障将她阻隔在那里,让她动弹不得。
随着夕阳的光辉隐没, “钟”声消弭。
许深坐在钢琴前, 手指就在琴键上,却没有开始下一曲。
他似乎想到了什么,在昏暗的天光里, 身影显得有些落寞。
“啪”。
头顶的白炽灯忽然亮了,许深猛然回过头来。
琴房门口,林浅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。
许深一下子从琴凳上站了起来:“你,你怎么来这了?不是放学了吗?”
“你学过钢琴?”林浅呆呆地问他。
许深垂眸:“和你没有关系。”
林浅却没有管他的回答,她径直走了进去,站在许深面前,定定地看着他。
“你经常来这里弹琴?”
“我说了,和你没有关系。”
“许深,你是一个有很多秘密的人,对吧?”
“你想说什么。”许深眸光渐深。
林浅却丝毫不避讳他的目光:“我本不是个喜欢窥探别人秘密的人,可是我不小心来了这,你也没有赶走我。”
没有赶走我,说明你还是信任我的,对吧?
“你……”
林浅心里,其实是开心的。许深是个喜欢把自己藏起来的人,可那个人现在,愿意把自己的内心,展示给她看了。
音乐里或多或少都会沾染演奏者的心绪,他内心深处,也希望有人能听到吧?
“你还会弹什么?”林浅问他。
“你的意思……”许深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。
林浅把书包放在钢琴边,自己绕过他,坐在琴凳的一边。
“不才在下,也学过一点,不知道有没有幸,能请教一二?”她眼神中似有跳跃的萤火,让许深想要奋不顾身地沉溺其中。
他的呼吸甚至都变快了一些,坐在琴凳上的一刹,许深感觉自己一向沉稳的手,指尖却在轻颤。
“你……弹什么?”
“听你的。”林浅向他笑了一下。
许深深吸了一口气,手指抚上黑白交错的琴键:“D大调卡农?我前两天在网上看到有人弹,还想试试。”
林浅向他比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许深又看了身边的人一眼,而后垂下目光,弹响了第一个音。
沉稳深厚的音阶缓缓流泻而出,就像是他深藏的心事一般,隐秘难现。
林浅听着他的音阶,将自己的手也放在琴键上。
高音的清脆与低音的沉缓突然间交汇在了一起,像是隐藏在夜色里的群山一般,连绵不绝,在月色中留下起伏的影子。
忽而那为人所熟知的主旋律在她手中流淌而出,两边的音阶缠绵盘旋,似乎要融汇在一起,永远不分离。
他的低音沉稳有力,而她的高音轻灵跳跃。
两人的手指几乎要在回旋往复的音阶里互相触碰,却又跟随着旋律的脚步相互远离。
林浅从没有弹过这样的卡农,仿佛因为有了另一个人的存在,整首乐曲都有了别的意义。
她与许深的目光不自觉的交汇,好像那乐曲就指引着他们越来越近。